近年来，特朗普政府已将多家中国科技公司列入黑名单，其中包括信息与通信行业巨头华为。如今，特朗普政府将TikTok作为下一个目标。TikTok是总部位于北京的字节跳动旗下炙手可热的短视频应用程序。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表示，此禁令是出于对国家安全的考虑，因为该应用程序可能会将美国民众的个人信息交到“中国共产党手中”。

然而，在禁令出台之前，TikTok早已在业务上独立于其母公司字节跳动。TikTok最近上任的CEO凯文·梅耶尔（Kevin Mayer）是美国公民和迪斯尼公司的前高管，且该应用程序的数据中心位于新加坡和美国加州。此外，估值超过750亿美元的初创公司字节跳动是一家私有企业，约70% 的股本来自美国投资者。

华盛顿方面以国家安全为由打压中国科技企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根据一些专家的说法，从技术上来讲，TikTok可以将数据发送到中国，因为中国政府依法要求所有中国互联网公司按需提供数据，无论该公司在哪里运营。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表明这种情况发生过。

如果仅因为这种可能就禁止公司运营，那么任何公司都无法在海外开展业务。因为如今几乎所有公司都是数据公司，并且不论公司所有权的结构如何，理论上都可以开发自己的算法来操纵数据。

许多专家还声称，TikTok禁令是对于中国封锁美国科技公司的对等举措。实际上，脸书（Facebook）和推特（Twitter）因拒绝遵守中国的数据安全法而遭到封锁。谷歌出于同样的原因选择退出中国大陆。

但是，华为的主要竞争对手 —— 领英，亚马逊，微软，苹果，特斯拉，贝宝和思科等多家数据公司都在中国正常运营。甚至对于谷歌和脸书而言，因一些中国本土公司渴望进军海外市场，中国仍然是其广告收入的主要来源。

相较于华盛顿持续的对华抨击和越来越多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中国却一直在进一步开放市场。在2018年年中，中国政府决定逐步取消对汽车公司的外资所有权限制。随后特斯拉在上海建立了超级工厂（Gigafactory），成为首家外资独资的在华运营汽车制造商。

去年，英国电信运营商BT成为首家在中国获得全国运营许可证的非中国电信公司。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限制也已大大放宽，而中国庞大的金融市场亦开放了外国投资。

目前中国正积极向国外敞开大门，而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国正转向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都说西方是自由开放的，中国才是封闭压抑的，但如今中国与西方的对比恰恰与以往的说法相反。

一些人预测，因新冠疫情影响供应链，大量外资企业将会撤离中国市场。但目前大量外资退出中国的现象还没有发生。相反，渴望全球化的中国科技公司正试图与中国保持距离。例如，为远离政治争端，TikTok正考虑在伦敦设立全球总部，并与母公司字节跳动断绝联系。

对于TikTok的禁令是过去几年美国对华态度大逆转的一个典型案例。长期以来，华盛顿外交政策的目的是将共产主义的中国转变成一个像美国一样的自由、创新和富裕的社会。字节跳动的创始人张一鸣，就与许多其他拥有西方价值观并仰慕西方同行的中国企业家一样，曾是美国昔日外交政策胜利的缩影。

然而，引用一位共和党参议员的话说，张一鸣意将TikTok打造成“世界之窗”的设想已经成为美国民众的“特洛伊木马”（一种误导用户的恶意软件）。同时，美国总统特朗普不断滥用文字，让北京从世界银行前行长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Zoellick）口中的一个潜在“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转变为“战略威胁”。

美国想方设法遏制中国影响力的同时，也破坏了其数十年来用大量努力和成功经验打造的全球秩序，包括拟定战后《国际关税和贸易总协定》并促使世界贸易组织成立。

长期以来，世界各国一直在追寻美国的领导，但美国的全球领导力正在被特朗普政府的领导下削弱。特朗普总统最近声称政府应从TikTok在美出售额中获得“很大一部分”，进一步削弱了美国的全球领导力。

尽管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现存的全球体系对于维持国家之间的信任和秩序是必不可少的。极端的禁令或强迫外国公司出售等干预措施严重破坏了全球体系的运作方式，更破坏了其潜在价值。

摒弃全球化及其基本价值观将意味着放弃全球化带来的机会，包括人人享有更大的蛋糕、技术的普及、公共福利的改善和全球化的思想交流。即使TikTok可以平息此次事件，中国企业，尤其是从事跨境业务的企业仍需谨记，海外运营环境需要具有一定程度的稳定性和可预测性。

从TikTok事件中我们还应意识到，各国需要对全球治理模型进行审查。各国不仅需要制定企业和政府的通用行为准则，更要考虑如何合理地存储、使用和保护跨境数据。这需要具有不同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的国家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共同意愿，因此并非易事。

大国领导人应帮助其国家乃至世界创造出有益于未来发展的愿景。正如历史学家哈罗德·詹姆斯（Harold James）所说：“全球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人类及其创造的制度无法充分应对互联世界带来的精神上和体制上的后果。”

新冠疫情带来的深刻的人道主义影响和经济挑战放大了当前全球治理体系的不足，但也凸显了合作共赢和寻求负责任的全球领导的紧迫性。

为了国际业务和全球利益，中美两国应共同努力，加强全球业务和数据治理体系，而不是采取武断的方式破坏这一体系。

作者简介

谢祖墀 (Dr. Edward Tse) 是高风咨询公司的创始人兼CEO、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客座教授，同时他也是香港国际金融学会创会理事。谢博士是中国管理咨询行业最早的从业者之一，在过去20年中，他曾带领两大国际管理咨询公司（BCG和Booz）在大中华区的业务。他为包括国内外的数百家企业提供过咨询服务，涉及在华商业的各个层面，以及中国在世界的角色。他曾为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以及中国一些地方政府提供过战略、国有企业改革和中国企业走出国门的建议。他已撰写数百篇文章以及四本书籍，其中包括屡获殊荣的《中国战略》（The China Strategy，2010年）和《创业家精神》（China's Disruptors，2015年）。麻省理工学院土木工程学士、硕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程博士、MBA。